注意看，这个中年男人叫老张。

在老张还是小张的时候，他有很多一个电话就能出来吃饭的朋友，他有那种每个人都掏心掏肺呕吐着的酒局，他曾经很以此为傲。

【资料图】

而今年，老张44岁了。在独自看完《灌篮高手》后回家的路上，他有好多话想说，但猛然发现，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听他说话了。

他没有朋友了。

他掐掉了播放器里的《灌篮高手》主题曲，开始认真地思考：老张是如何失去朋友的？

《电影》

那一年，小张29岁。

午夜电影散场，气氛还差一点点。小张攥着刚在黑暗中摸到的女生小手，酝酿着约会下半场的开场白。

他想了一个富有幽默感又有交锋性的方案：

“我考考你，刚才男女主的天台对话的5层隐喻是什么？”

“哈哈，不懂。”

小张接过话头，觉得自己讲得精彩极了，但那个女生怎么就没有回过短信了呢？

小张失去了一个能聊电影的朋友。

《二手烟》

30岁，小张交到了新女友。

但女友发现，小张不太爱说话。原因是到了这个年纪，小张觉得应该学着做一个沉稳的大男人了。

某天下班之后，他走向阳台点烟，沉默的身影很伟岸。女友跟过来，问到底怎么了。

“没事。”

“真的没事。”

“唉算了，没啥好说的。”

该从何说起呢？是那次提案失败后被推出来顶锅？还是项目落地时同事率先邀了功？小张光是想了一下，就已经累了。

女友回屋睡觉了，小张想象有一个看不见的摄影机对准他，此刻取景框里是多么沧桑、悲伤和深沉。

总之，小张失去了一个能分享脆弱的朋友。

《微信》

32岁，小张的睡眠开始变得短促和破碎。

某个凌晨三点，小张被微信震动扰乱了睡眠，那是他在办公室里最聊得来的小王。

“张哥，抱歉打扰了，这个案子我真的束手无策了，能打个电话吗？”

小张感到不胜荣幸，但在回复信息之前又心算了一下，做一个好人和睡一个好觉，哪个更重要？答案显而易见。

小张最终打开了手机睡眠模式，他想：“孤独是职场第一场必修课，我是为他好。”

无论如何，小张失去了一个或许能风雨同舟的朋友。

《海底捞》

34岁，老张当总监累计一年。

他不知道如何与跳去竞品的朋友保持热络，他不知道如何给同期同事下指令却不咄咄逼人，最害怕的是喧闹的茶水间，在他推开门后就突然沉默，这个沉默如此熟悉，正如他们以前在这里骂老板的场景。

新来的这批实习生小幅度缓解了他的初老焦虑，脑暴会上，他们的想法稚嫩中带着几丝新奇，亢奋的样子就像当年的自己。

项目结案的庆功宴是实习生们定的地点，凌晨的海底捞，老张坐在七人正中间，听他们聊项目期间谁在厕所偷哭了3次，还弄懂了3个最新的网络热梗。

到结账的时候，他一边扫码，一边瞥见旁边的实习生在群里打字，“老张结账吗？不用我们 A 吧？”

他还瞥见了群名：“無老张领地（6）”。

他失去了一群年轻的朋友。

《合影》

35岁，老张认为自己迈进了人生新阶段，这个新阶段的三个主要构成——开会、宴会、聚会。

开会后的老张总需要三支烟的贤者时间，而宴会里的老张是个彻头彻尾的贤者，他反感不断地“你好”、握手、微笑、合照，然后细细研究哪些照片值得被公开露出。

那天，老张坐在工位上，随手给昔日好友的聚会合照点了个赞，不一会儿就收到了消息，“哎呀这次忘记叫你了，下次一定来哦！”

他没有那个意思，他觉得或许对方也没什么意思，和这一切同样没有意思。

老张决定今年不再举办生日聚会了，他失去了一群能聚会的朋友。

《朴树》

36岁，老张的多年好友老马选择离开北京。

他们的友谊从大学毕业持续至今，他们知道彼此每一段工作和爱情故事，是北京生活的奢侈品。

那顿离别饭的氛围格外奇怪。老张自顾自地聊他们最爱的精酿酒吧、常回访的大学足球场、相约抽烟的小区花园。老马一直讲他在新城市买下的房子、新的工作赛道和机会、孩子对新生活的兴奋。

这场对不上频的聊天还是在推进，只因为这段问答看似哽在嘴边，实则不断重复：

“你可以不走吗？”

“我已经想好了。”

后来的某一天，老张在朋友圈转发了朴树的《送别》，老马约他周末魔兽怀旧服上见。

渐渐地，老张失去了这个极其重要的朋友。

《同学》

37岁，老张悟出男性友谊的三要素，就是时机、时机、时机。

大学时候成为兄弟的方式，就是军训时都选了剩下那张上下铺，而已。

这场约了3个月的同学会，终于又凑齐了宿舍4个兄弟、球队5个队友。从军训的黑脸教官开始，聊到隔壁班那位班花，帮全宿舍点名的刺激，投进绝杀球的那场比赛……

哪怕这是上次、上上次、十年之前的聚会话题，中年人每一次反刍都能咂摸出酸涩的快乐。

酒过三巡之后老张送醉酒的同学回家，从听到“我妈最近住院了”开始提心吊胆，在对方模模糊糊的“能不能借我点钱……”接受了最终审判。

老张疏远了一群曾经的朋友。

《三角形》

39岁，老张活成了三角形。

身材是正三角，生活是倒三角。工作、家庭、个人生活只能三选二，他当然习惯性地选择前两者，不然就会暴露他根本没有个人生活的事实。

当然也会有一起社交的人，是小区里的几个其他的男人。当然，只有老婆孩子们都在场的时候，他们才会以家庭为单位聚在一起，聚餐、踏青，还尝试过飞盘和露营。

他们的战友情不能说不深厚，他们一起经过孩子幼升小的择校大战，一起签署过《关于小区内文明养犬的倡议书》，他们的孩子一起在小区的滑梯上玩过家家。

但老张至今不知道他们的名字。

他们只是家庭的挂件，他们不是朋友。

《苦麦菜》

40岁，老张儿子8岁了。

最近儿子新报了奥数班，但老师说儿子在课上偷偷打王者荣耀。

老张决定用自己的办法教育儿子。

第一天，他拿来儿子的奥数题看了看，花3小时给儿子讲了方程是什么，儿子没搞懂。

第二天，他做了一桌苦麦菜。在饭桌上边吃边淡淡地说，“我年轻的时候，几十万人高考挤独木桥，你爹都能考进全省前1000，考进985，你吃这点苦算什么？”

儿子当晚把他微信删了，现在还没加回来。

老张失去了一个潜在的朋友。

彩蛋

老张用10年告别了几乎所有的朋友，他练就了把孤独吞咽下去的方式。

但他并不难过，在人生的重要10年，他成功让和老婆的爱情进化成了几乎纯粹的友情。

他拥有了一个一生的朋友。